億萬富豪跑路:我破產(chǎn)的罪魁禍首就是銀行

2012-07-04 17:17:59 來源：羊城晚報作者：閱讀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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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(shù)字報

　　羊城晚報：你認為銀行放大了你套現(xiàn)的勇氣？

　　潘：是！銀行存在很多潛規(guī)則。比如說，這套房產(chǎn)的貸款額度不能達到2000萬，怎么辦？銀行為了做自己的業(yè)績，先貸給我1000萬元，我存進去，再貸一次；以承兌匯票開出來，以質(zhì)押的方式，那么銀行的存款業(yè)績就有2000萬元了。同時，銀行又給我貸了1000萬，我手里就有2000萬現(xiàn)金了。我再把2000萬元質(zhì)押一次，再貸出來。銀行再貸給我2000萬元，那么，銀行的存款就有4000萬了。我也套現(xiàn)了4000萬元。何樂而不為呢？

　　羊城晚報：當時宏觀政策的改變，也造成了樓市整體下跌，可為什么你仍然認為銀行是罪魁禍首呢？

　　潘：2011年9月份，每次我去銀行，銀行就拖我“沒問題，下個星期就放貸”，他們說。因為這樣，我把多余的錢全部支付利息了。最后幾個月，我每個月支付600多萬元的利息，最高一月付了670萬元利息。如果銀行沒有這樣拖我，我當時給自己留下一兩千萬元，完全沒問題。

　　但是，我覺得銀行貸款還會下來。我把手上多余的錢全部投進去了。

　　我被銀行害了。我的理解是，罪魁禍首就是銀行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假如當時的宏觀政策不調(diào)控，銀根也沒有緊縮，你認為你能避免今天這種局面嗎？

　　潘：我做的很多實業(yè)都是民生工程。

　　如果再自己走下去，我會把它們理順，把實業(yè)做實，會有一個自我修復機制。其實當時我已經(jīng)有思路要做實業(yè)。我投了4700萬元，買了一個很大的廠房，想把鞋廠搬過來，還想再投1000萬元，把流水線從1條增加到4條。但當時已經(jīng)是2011年9月份，來不及了。

　　未來目標就是還錢

　　從2011年10月到現(xiàn)在，大半年過去，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輸入“潘曉勇”，債權(quán)人追債的帖子仍然可見。欠債未清，故事便沒有完結(jié)。

　　大半年間，有人撤銷對他的起訴，也有人在繼續(xù)告他。而面對3億元天文數(shù)字般的欠債，潘曉勇說，未來的目標就是還錢！

　　羊城晚報：你離開溫州之后，有沒有債主向你追債？

　　潘：債主也在找我。我走后主動給全部的十幾個債主都打過兩三次電話。我覺得對他們是個心理安慰。我告訴他們，不要急，我正在想辦法找錢還給他們。急的話，你們可以去法院告我。但是，沒告我的債主，我有錢了會第一時間還他，告我的債主，我最后還錢，時間可能三年，五年，甚至更長。

　　現(xiàn)在很多債主已經(jīng)感到心理安慰，有些人已經(jīng)撤訴，有些人比如欠他們500萬的，提出能不能年底先還10%，或者分三、四年，五年還。但是，也還是有兩三個人在上訴，或者要聯(lián)合起來找我。我也沒辦法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現(xiàn)在的欠債情況怎么樣？

　　潘：目前還有27套房子抵押，欠銀行貸款2.2億元。民間借貸還欠5000萬元。去年的時候，欠民間借貸1.1億元。后來，我名下的很多資產(chǎn)，包括大樓都抵債抵掉了。算下來，目前還有將近3億元左右的欠款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房產(chǎn)大縮水，銀行欠債怎么處理呢？

　　潘：我當初是在溫州房產(chǎn)最高峰的時候向銀行借了2個多億?，F(xiàn)在房產(chǎn)縮水，市值只有8000萬。銀行也面臨這個問題，是作為壞賬處理呢，還是上報央行，或者等國家有個批文再去處理這樣的事情。我也不清楚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未來你有什么打算？

　　潘：就是想把錢還上。只要人還活著，還是這個思維方式，有能力就一定要還錢！這就是我給自己定的目標。但是現(xiàn)在還有人在怨我，說我還有幾千萬元，不還給他們。還有人組織起來去告我。如果我沒有活路，我怎么還錢給你？我才29歲，能達到3到4個億，我覺得這輩子足了。

　　但是我覺得人生，我還有自己理想和目標存在，所以我才能堅持到現(xiàn)在。

　　回首往事

　　摸到好牌打得太爛

　　親歷了2011年震動全國的那場溫州老板“走路潮”，潘曉勇有時候覺得，2009年到2011年這三年以幾何速度瘋長的財富更像是一場夢。這場夢給他留下了太多的思考。“這是一個好的時代，本來已經(jīng)摸到一副好牌，遺憾的是沒有將這副牌打好。”

　　關(guān)于實業(yè)：盲目放貸變空心化

　　羊城晚報：既然實業(yè)不賺錢，為什么還要投入實業(yè)呢？

　　潘：包括我，包括溫州很多知名企業(yè)在內(nèi)，當時做實業(yè)只是擺樣子，提供一個平臺，融資的平臺，人際交往的平臺。

　　比如珠寶店，我投入了幾千萬元，擺個門面，好看而已，賺不到錢。

　　別人說，老潘你在做什么？我說，我做的行業(yè)很廣，包括鞋、珠寶、建材什么都做。實際上是把實業(yè)作為一張名片，宣傳我自己。

　　當時的同行基本類似我這樣。有些純粹放棄了家族產(chǎn)業(yè)，他們的長輩做實業(yè)做了十幾年，做得非常好，但到了他手里，實業(yè)就不做了，放在那里。而是以實業(yè)去貸款，參股一些借貸公司。結(jié)果就是，溫州的實業(yè)變成空心化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？

　　潘：因為這個錢好賺。躺著睡覺都在賺錢。你放出來2000萬元，利息兩分，一個月就有40萬元進賬。一年就有480萬元。這是最低的，平時借，一般利息在4分到6分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誰能支付4分到6分的利息？

　　潘：像股票一樣，有賺到錢的，也有賺不到錢的。賺到錢的極為少數(shù)，虧的是絕大部分。所以一些實業(yè)，為了支付高額利息，就把自己的產(chǎn)業(yè)當做平臺，去借更多的錢。2009年到2011年這三年，如果企業(yè)沒有真正意義上做實業(yè)，它的業(yè)務(wù)量、產(chǎn)品、管理體系，統(tǒng)統(tǒng)會下降50%，甚至以上。一些上萬人的企業(yè)，減到最后只有一千人，甚至幾百人，6條生產(chǎn)線最后只剩一條。

　　關(guān)于民間借貸：每一個人都像瘋了

　　羊城晚報：當時溫州民間資金處于什么樣的情況？

　　潘：2010年溫州老百姓去菜市場買菜都要還半天價，但我們?nèi)ベI房子，1000萬元的房子我看都沒有看，就現(xiàn)金直接付清了。

　　當時溫州民間資金太充足了。

　　5000萬元以內(nèi)的借款打個電話就可以，根本不用去別的公司簽個借條。

　　一個騎黃包車的，都會把積累一二十年的積蓄，放到擔保公司拿利息，有些人甚至整個家族陷進去。2010年7月份，我把借一個親戚的300萬元還給了他，但他又把300萬元放貸出去，還把自己的房子、老婆家7套房子以及弟弟的房子，全部抵押，放到擔保公司?，F(xiàn)在整個家族的房子全部要被銀行拍賣。

　　當時甚至連KTV包房都被訂沒了，本來最低消費5800元或8800元的要提價5000元。所有人都太有錢了！所有人都瘋了，所有人都在參與。

　　當時如果你沒有參與，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才是瘋的。

　　羊城晚報：資金鏈斷裂之后，當時溫州的情況怎么樣？

　　潘：當時溫州已經(jīng)變成一個灰色的城市。那一年(2012)春節(jié)是溫州20多年最冷清的一年。在那之前，溫州一天的煙火銷售量都在上千萬元以上。2012年春節(jié)只有幾百萬，甚至一百多萬元。老百姓沒有錢啊，再加上債主要債，根本沒有心情放煙花。當時媒體有篇文章說，是不是溫州人連買煙花的錢都沒有了？確實是這樣。

　　記者手記

　　財富，神話，縮影

　　像是時速180公里狂奔在高速路上的一個突然急剎，潘曉勇的創(chuàng)業(yè)夢想戛然而止，盡管你仍然能夠深深感受到他身上閃現(xiàn)的企業(yè)家理想和企業(yè)家精神。

　　從6萬元信用卡套現(xiàn)到身家數(shù)億，這個三年間打造出來的財富神話更像一個傳奇。這是常人難以復制的成功，它是一個普通民營企業(yè)家從時代中發(fā)掘到機遇，卻又最終倒伏的殘酷教訓。

　　這樣的傳奇在2009年—2011年大量滋生，又在2011年一夜覆滅。繼1986年導致溫州8萬家庭破產(chǎn)的“抬會事件”后，20多年后悲劇輪回，老板走路風潮將溫州重新拋上風口浪尖。這個城市的困局是中國經(jīng)濟的一幕縮影。時代為它造就了富甲一方的“溫州老板”，也為它烙下慘痛的傷痕。

　　假如沒有樓市的瘋狂，假如潘曉勇蠻勇的膽量沒有得到資本市場一波又一波的放大……假如時光倒流，身處這樣一個黃金的時代，可能發(fā)生什么？

　　也許，下一次，我們會走得更好。